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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长1.4万公里的茶马古道，是一条以茶叶为主要商品的古代长途商贸之路。2013年，中蒙俄三国联合发起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倡议，旨在让这条古道重焕生机。2019年，茶马古道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
中蒙俄茶叶之路上运输的是什么茶？答案主要是红茶。湖南安化是中国红茶的发源地、茶马古道和茶叶之路的源头。安化红茶大约在元末明初出现在蒙古、俄罗斯，万历年间被指定为官茶，远销西北。一片古老的“东方树叶”是如何编织出茶道的传奇历程的？湖南省茶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茶全书·安化红茶卷》主编姜跃登近日接受中新社《东西方问答》栏目专访，对此进行解读。
安化红茶博物馆。 李良兵 摄
以下是采访记录摘要：
中新社记者：为什么称安化红茶为中国红茶之祖？中国红茶的发展经历了哪些阶段？
蒋跃登：中国黑茶是一种特殊的茶品，其特点是萎凋后发酵，长途运输时通常需要压制以减少体积、限制重量。历史上黑茶主要满足西北游牧民族及外来人群的饮食需求，如补充膳食纤维、吸收微量元素等，因此交易一般以政府以官茶或商茶形式为主，数量巨大。
历史上，最早同时满足以上三个条件的茶类是安化黑茶。自唐末以来，安化就以“不植而生，崖边而生”的茶树而闻名于世。唐末安化所产曲江片为紧压茶，史料记载有“一斤重八十片”。明代中后期，安化外销边疆的茶叶被定为官茶，最盛时年产量达数十万担。同时期的历史文献中，安化外销边疆的茶叶明确称为黑茶，这是黑茶这一名称的首次出现。
明代以前中国黑茶发展处于早期阶段，完整的制作工艺尚在探索中，传统黑茶产品体系尚未形成，产区仅有安化、湖广、四川雅安、陕西汉南等地。明清时期是黑茶发展的鼎盛时期，制作工艺已趋成熟，传统黑茶产品体系基本形成，产区扩展至云南、广西、福建、湖北等地，黑茶产品逐渐远销海外。20世纪以来，中国黑茶生产逐步向机械化、现代化发展，管理也由官方垄断走向市场化。
千两茶是踩出来的。邓吉元 摄
中新社：为什么说晋商与安化茶人共同开辟了从安化到中俄边境恰克图的“茶叶之路”？
蒋跃登：中外茶叶之路主要有三条：中蒙俄茶叶之路、海上茶叶之路、丝绸之路茶叶之路。在中蒙俄茶叶之路的开发和运营过程中，晋商和安化茶人建立了完整的茶叶产运销产业链，从茶园种植到茶叶加工提炼、茶品运输、行业管理等，非常完善；并形成了《旅商遗志》、行业禁制碑、漕运条例等对茶叶之路的行业和运营进行规范。
晋商与安化茶人还参与甚至主导了茶马古道开辟与经营过程中的种种变革，如清初的废除茶马务而改为“商茶”，清中期为西北军事行动提供后勤保障，清末左宗棠的茶叶改革，民国时期的易货贸易和统一管理等，晋商与安化茶人还共同创造了流传已久的“三峰三砖一花卷”等传统红茶精品。
梅山文化生态园。摄影：戴爱玲
中新社记者：中蒙俄三国正在联合申报“茶马古道”世界遗产，安化作为茶马古道南端的重要起点之一，提供了哪些资料支持申报？
蒋跃登：湖南黑茶文化是“茶马古道”的源头之一。从安化出发，宋代至近代有两条茶道，从资江入洞庭湖到汉口，再向西经襄阳或北经社旗。宋代至明代，安化经新化、邵阳、郴州、酉阳、广安等地开辟了茶叶走私和粮食交换通道。宋代至清末，安化经湘潭再到广州的茶叶运销通道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这些贸易通道最终汇聚成中国沟通世界的“茶马古道”。
安化山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山西、陕西等地茶商和当地茶农用肩扛、马背等原始运输方式，将采摘加工好的红茶运到资江河畔，精加工后运往世界各地，在安化开设了300多家茶铺、茶庄、茶叶公司，还参与修桥、修路、建庙等公益事业。安化县境内有大量的古茶园、古道、古拱桥和风雨廊桥、古茶坊、古集镇、茶叶加工厂、古碑刻等茶文化遗迹，充分体现了当年“茶马古道”茶叶市场的繁荣。
永熙桥。 周德树 摄
中新社：近代以来，“茶马古道”的逐渐衰落与安化红茶的发展有何关联？其代表性如何？
蒋跃登：黑茶最先“走出去”，促成了欧洲的饮茶习俗和文化。中国茶叶在14至17世纪出现在中亚、波斯、印度西北部，经阿拉伯人逐渐传入欧洲。同一时期，欧洲传教士开始来华传教，把中国的茶叶和饮茶习俗传入欧洲。如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1552-1610）在《中国笔记》中详细记载了饮茶习俗。因此，中国最早大规模茶叶外销贸易是在明代，当时批量外销的只能是安化黑茶等湖南黑茶的大规模生产，这种茶在欧洲被称为“红茶”。
此后，直至18世纪，红茶被创制并外销，进而全面取代黑茶，欧洲人仍将红茶称为“black tea”。当时，在汉口英俄茶叶贸易战中，英国商人战败撤离汉口茶叶市场，转而到印度、斯里兰卡开拓印度红茶市场，汉口茶港地位受到威胁。俄商直接从茶农手中收购加工茶叶，改用江海运输，汉江以北的陆路茶叶运输路线逐渐萎缩。1905年，西伯利亚大铁路全面通车，大部分茶叶通过火车运往俄国，茶马古道淡出历史舞台。
湖南黑茶作为中国散装茶的代表，最早传入欧洲，促成了“下午茶”等生活习惯的形成。近代与欧美的散装红茶贸易、与中亚、北亚的黑茶贸易，一直是影响湖南经济兴衰的重要因素。据清代《湖南通志》记载：长沙府所辖十二县共产茶约1.25万吨，其中安化占70%。可以说，安化黑茶蕴含着中华文化的融合与凝聚，也蕴含着“诚、美、和、敬”的精神。
天道山茶园。 何迪庆 摄
中新社记者：“茶马古道”联合申遗将对中国黑茶和茶文化带来哪些积极影响？
蒋跃登：茶马古道连接了亚洲大陆南北农耕文明和草原游牧文明的核心区，延伸至中亚、东欧，展现了茶叶成为全球商品的全球贸易繁荣时期。这是一条繁荣和平的世纪大动脉，促进了沿线地区的发展繁荣，形成了多元文化对话，促进了民族融合，推动了中华文化走向世界。如今，茶叶已成为世界三大非酒精饮料之首。
中国黑茶至今仍保持着旺盛的发展生命力，目前安化黑茶不断远销俄罗斯、中亚、欧洲、东南亚、美洲等地，成为影响世界的中国茶文化代表之一。以申报世界遗产为龙头，深化茶文化遗产保护，不仅可以有效保护和利用濒临崩溃的文化遗产，增强公众的遗产保护意识，也为世界了解中国提供了重要渠道。
茶叶参与了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的物质交流和文化交流。茶马古道以线状、组团状形式形成的动态遗产，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考古价值和旅游价值。茶道遗迹建筑文化以其独特的艺术造诣和时代特征，被视为历史的缩影，为研究中国对外贸易史、建筑史提供了宝贵的素材，体现了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价值观、思维方式和审美取向。契合全球健康饮茶新潮流的黑茶文化，将继续融入和引领全球茶文化的发展潮流。
受访者简介：
蒋跃登是《中国茶全书·安化红茶卷》主编、湖南省茶叶协会常务副会长，现担任安化县茶道申遗领导小组顾问、安化县茶叶协会会长。2006年至2018年，还担任安化县茶产业和茶文化发展领导小组组长。是安化红茶振兴决策的亲历者、红茶振兴的指挥者和执行者，参与了“茶道（湖南段）”申遗。
